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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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美貌少年太眼熟……跟在那个璧人身边,所以说,昨晚不是梦,全都是真实的?
男人忽然看见守在门口的燕奔,眼底落了一瞬间的恍悟。“那姑娘,是昨晚朕要你去救的。”
男人看着她,含笑道:“你说得处处有理。不过我的姓名不方便,再说……我替你找个看起来会活得比我久的人吧。他的名字会一直在,到你老了,他应该都还活着吧。”
看起来气色很好,只是眼眉尚带点困意。小时候她不大在乎长相的,觉得自己还满可爱,是后来姊妹间有了比较,家里开始有了碎嘴,她才知道原来她这叫不算好看,至少,是不合京师的美感。
“……若真是催情香所害,那我与公子皆是无妄之灾了。”她的声音略带涩然。
船轻微的晃动让她昏昏欲睡,也让她认知到自己还在船上。她的身子很想再扑进自己的床上睡个一天两天的。她这种自认体力还不错的都还如此,忽然开始同情起那些嫁给璧人的姑娘们。
她目光又落在四处。床上铺着大红毡、精细的绣花被,昨晚的一切全都换了新。床旁尚有紫檀木柜,上头刻有精雕云龙,以及……她微微讶异,伸手碰了下柜上的不规则木头。是木头吧?它在发光呢。
她毕竟是个姑娘家……跌了一跤,好痛,却只能装作痛感不存在。她也装狠,不,现在是真狠,很多时候装久了也就成真。也许到哪天要杀人,她也能下得了手。
……她也是呢。
喜子低声道:“燕奔,你跟她有仇?”
“姑娘醒了。”
时,钟怜已是跪了下来。
“误会?”
岸边的夜市早在夜里散了去,显得有些寥落。一艘庞大的楼船独泊在河面上,被雾气掩去了大半。
他笑得不能自己,到最后不得不捣住嘴,仍是闷声笑着。
燕奔再道:“臣昨夜救……”说到救这个字,黑炭般的脸有了红晕,“臣昨夜救的那位姑娘,其实她不需要臣救。她不慎被臣撞上,摔了一跤受了伤,裙子也被臣的刀给划破,难以行走,因此臣擅自作主带她上船,托船上姑娘替她上药换衣。臣以为她自己下船走了,臣不知她竟擅自进入陛下的房间,请陛下赐罪。”
等到喉口哑气都冲散后,她沉默一会儿才道:“要我喝下这碗药也可以,请你家主人过来吧。”
现在,她只剩下冷静的思考。
男人笑得差不多止了,才抬眼看着她。他的睫毛又黑又长,深褐色的眼瞳流荡残余的冰冷笑意,骨节分明的手掌半遮住俊美的脸庞,竟有一种强火烧过冰天雪地的错觉——冯无盐心头一跳,在那一瞬间眼前这男人与昨晚活色生香的男人在她心中产生了连结。
或者该说,心里强烈的渴望已经大于疼痛。她的掌心下意识地滑进男人不知何时半敞开的衣里,贴着他的肌肤,她发出满足的叹息。
冯无盐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……那璧人正看着她。他的眼神轻飘飘地掠过她的脸,落在她身子上后一会儿,又扫过她与喜子“交缠”的肢体,俊朗面上没有什么大|波动,他道:“姑娘,请看在昨晚在下被使用到天明的分上,放开这个不知趣的底下人吧。”
如果让人知道了,说不定哪天她就会败在这样的疼痛下而赔上自己的一生:所以,每次她总是在那些所谓的姊夫或者觊觎她手艺的男人面前,装作一点也不痛的样子。
冯无盐一愣。“催情香?”不是出自她自己的意愿吗?
男人俯首的动作停住。
喜子闻言蹙眉,打断她道:“姑娘,说得坦白点,我家主人的身分尊贵,断然不可能收你为妻妾。这也不是市场买卖,所以我不会存心跟你杀价,”说至此处,他的脸色露出几不可见的轻视,“想来姑娘也知道,你并非奇货可居之辈,可不要得寸进尺,还是把药喝了好。”
可是,她很不甘心呢。
“公子可有家室?”
“这药我也想喝。公子的弥补我收了,不过我亦小有积蓄,虽然比不得公子,下船之后我仍会弥补公子的。”
喜子立即噤言。他见陛下要离开,拼命向燕奔使眼色,要他去问现在这场错置要怎样结局。换回来?灭口?
“是什么璧人都可以?”男人也不介意,随口应道:“放心吧,你的身子足够弥补任何不足,我相信你接过的璧人都对你难以忘记。”
虽然回忆只是断续几个画面,但那些画面里都是她主动,她不相信自己只会一味承受,所以只要现在她身体有多酸痛,他也就有同样的酸痛?
“朕本以为你眼力差找错人,显然不是。昨晚朕要你带上船的人,在哪?”
“送她下船。”男子头也不回地说道。
陛下的话能不能再多点啊?喜子脸色有点发苦。钟怜是宫里的女官,本来是没有要一块出去的,现在找她上船不就表示接下来船上会有女人在?哪个?要是陛下房里那个选择不留下,钟怜留在船上的意义在哪?是因为要这美貌少女留下?
我是龙天运。冯无盐,我等你很久了。
男人侧眼瞥去。“海外。叫夜光木,在船上我用来当照明。姑娘若喜欢,便自取了去。”
跪地的喜子忍不住插嘴:“姑娘衣上有催情香,确实是强求了。”
男人没有回头,指着跪在门口的燕奔。“他的姓名借你。燕奔,你肯么?”燕奔毫不考虎地答道:“肯。”
她停下脚步。这个男人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,但她知道他有点惊讶。人的表情是靠面部肌肉拉扯出来的,平常为了让版画维妙维肖,她在观察人的表情上下了功夫,就如同她看出大侠很尴尬,因为他发现她无需救美英雄。
他看着这长得不美的姑娘下了地,心里有点疑惑。她个头娇小,肤色也不够白,她稳了稳身子后,往他走来。
“……是你?”也对。她上楼船时,就知道大侠跟那个璧人有关了,在船上遇见也不意外……她的声音好像比平常沙哑,呼出来的气带点热。她看见男人在听见她声音后,面色微微变了。
她又转头扫过一圏,果然房里没有任何的灯,那就是靠它照明?哪来的?她居然前所未闻。
钟怜当作没有看见,跪在床边地上,呈上药盅,委婉地说道:“这药是预防万一的,姑娘喝了不会对身体有丝毫害处的。”
喜子连忙把花舫姑娘衣上带香的习惯说了出来。“谁知你竟捱不得一点香味。”
男人没有表情地看着喜子,猛地一脚踹出去,正中喜子胸口。
冯无盐似笑非笑,又道:“显然世上没有柳下惠,那是我强求了。”
她体力不差又主动,似是没有受到伤势影响……他说道:“去找件干净的姑娘衣服,雇个丫头上船帮她上药换衣,给她……”顿了一下,再道:“问她想要什么,能给就给,给不了的,一笔银子送她下船吧。”
她双手抵在他精壮结实的胸肌上,这也才发现自己已经全身赤|裸,微微汗湿的黑长发落在床上,男人的目光始终不离她滑腻细致的身子,他的双手扶着她的腰枝,随时可以进人下一步。
眼前瞬间黑去,等到她再有意识时,她发现自己整个背部被挤压在墙上,男人正沿着她的颈子用力吻着,毫不温柔,短衫被撕了大半。她本来该惊惶失措的,现在却是满心只想回应。燥热的肌肤想要承受他每一个灼|热的吻,这样昏了头的渴望她极度陌生,同时无法控制……她甚至发现自己双臂搂着他粗壮的脖子,她的双腿似乎绕在他的腰上……
一到门口,燕奔就停下:因为他闻到了非常淡的催情香味房间不大,以床为主,墙上有着妖艳的春宫图,躺在床上的是一名极为美丽的少女。昨天尚可说是朦胧中看人不够精确,此时却是近距离目系了睡美人。没有张开眼眸,少了几分灵动,但就算如此,也能看出此女明媚可人,让人不由自主生起怜惜的心情……男人看过这样的女子,通常这等姿色,得到手后,没有足够的权势是保不住的。
她无法控制地渐渐阖上眼,突地听见门嘻哒一声,她又迅速睁开眸,防备地盯着被打开的门口。
男人往胳臂上看去,果然有块血迹。他回忆昨晚……女人好像是受伤的,不过由于当下感觉太好,并没有去多想什么。那样的伤落在他身上是芝麻绿豆小事,但,在女人身上?
“你把她救上船,送进朕房里?”男人的嘴角浮起笑,“朕的身边,居然多了这么多自作主张的人,倒显得朕无能了。”
有个男人在看着她。
“我姓冯,冯无盐,叫我十二就好。”她话一落,就见到自进房里来一直含笑的男人僵住。
钟怜垂下眼,柔声道:“爷是主子,奴婢是专程侍候姑娘的。”
天色蒙蒙地亮了。
在他一头雾水并且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,她一脚踹向他的肚腹。
她目光与这个璧人交会……她知道是他,只是不管之前远距离看也好,或者昨晚的回忆,都没有看清楚他的五官。如今一看,才留意到这个璧人眉目俊朗,五官天生带点玩世不恭,眼眉看似和气,眼底却是凌厉锋芒。
男人彷佛成了看戏人,想看看她究竟想问什么、想得到什么。他微笑道:“船已起航。沿河前往晋城。”
有时,她也会想着,是不是让双手受点伤,伤到做出来的版画远不及他人,那么,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停止了?
男人半垂着眼,深深注视着他。“你倒是挺贴心的,连朕的情绪你都留意到了。这让朕……深感你的机灵,到哪都想带着你。”
“公子既无家室,若在它地生根,可否姓名便借我一用?经此一次,我嫁人恐是不便,想借你名为夫,回去好有个名目独自在公子弥补的宅院里生活。”她见跪在地上的三人都抬起头看来,又补充:“你只借名,不借其它。你离了京师,从此我们不相往来。”
男人闻言,眨了眨眼,随即要笑不笑,似是不在意她的补偿。
她随意看了眼周遭,顺手取过床头的绸布,绑住他的眼睛。
“闭上你的嘴。”
她非但没有喝,还放到一旁,再主动索取先前的温水,慢吞吞喝着。
还是早点回去吧,她想。否则再这样下去,她也许会晕过去?
喜子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陛下,她衣上有催情香味……”
大侠从天而降救她一命……她想起来了。
她见状,眼底掠过同样的讽刺,又问:“船已起航?前往何处?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他轻轻笑道,顿了一下,一字一语清楚地再道:“龙天运。冯无盐,我叫龙天运。”
她将长发撩到肩后,回忆昨晚她上了船,被人帮忙换了衣服……没有多久就跟那个璧人滚上床。她沉思着前后因果,轻轻摸着胳膊上的伤布。受了这样的伤会刺|激|情欲吗?怎么现在她只有冷静却激不起肉体上的任何反应了?
她疼得要命,心里却暖得要命,虽然还满傻眼的……这位大侠救过人吗?她都在内疚了。若她不要动、缩在一角,她想大侠应不会这么笨拙。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求回报地救她……结果是,她还是适合独力自救。
她低头一看,身上穿着柔软舒适的底衣,臂上被人重新包扎过,床与薄被一看就感觉出是全新,只有她睡过的,而非昨晚……
她又道:“不过希望公子能再弥补我一事。”
喜子瞠目结舌,不知所以。他一向机灵,但陛下这话太高深,他一时转不过念来。
冯无盐其实是一个很怕疼很怕疼的人,但她从来没有让人知道过。
男人终于从少女的面上抽离视线,落在喜子眉目如画的脸蛋上。“朕的船里,竟然多了一个人。你不知道,朕也不知道,她是怎么上来的?”
凭什么强盗来夺取她的东西,她必须毁了它才能避开这些不要脸的强盗,这是什么道理?这跟为了保全自已,先毁去容貌好让那些登徒子放弃,有什么差别?为什么不是那些登徒子自己毁容谢罪?
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盅药上,温声道:“姑娘,这药凉了就没有用了,还是尽快喝吧。昨晚的事实在是一场误会,谁都不想,是不是?”
冯无盐看似好脾气,耐心说道:“我说过,请你家主人过来,或许我会喝了这碗药。”
“原来是那里的姑娘啊……朕(真)是看走了眼吗?朕(真)以为你是良家姑娘呢。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催情香,你居然这么快就着道,是用太多次上瘾了?”
“嗯。”男.人心不在焉地应着。
冯无盐慢吞吞地站起来,试着用慢动作来掩自己的小心翼翼。
“……陛下受伤了?”
俊朗的眼、俊朗的眼、俊朗的嘴……都在那一刹那承受了极大的震撼而僵硬。
这样的可能性,让她心情大好起来。
只要她享受到,得到满足,其它她不介意。毕竟她有欲望,不是要让对方满足,而是借他之力,来满足自已。
“十二?你?”他又重复了一次,彷佛自言自语。
男人颤了一下,在她的掌心下。突然之间,她想起曾看过的春宫图,一幕幕画面掠过脑海,让她顿觉浑身空虚又渴望起来……
她瞥见全新的衣裳摆在一旁,在还没有人来之前,她扯过来,胳膊隐隐作痛让她无法穿得很妥当。这衣裳素黑而保守,她心里多少有了点安全感。
真是财大气粗,她想。她又看了男人一会儿,昨晚那种烧得理智全无的感觉全没有了,还真是催情香所致。
彷佛表情停格一样。
她又瞄到钟怜之后,有个男人在船房外走道也跪着,当对方微地抬起头与她打个霎时照面,她看见他面上的歉意。
他没有反抗,甚至轻笑。“新玩法?难怪你能在那里生存下去,够大胆主动。”他的声音也略带那么点粗哑。
男人没有说话。
“是啊,是新玩法。”她自以为说话流畅,其实有点断断续续:也学着男人微微一笑,说道:“哪个璧人我是都可以,所以,还是不要看见你的脸比较好。”
“是啊。”
男人的气息实在太过靠近,让她浑身酥麻,不住地轻颤,到最后,她无法遏止自己的渴望,主动以柔软的唇瓣轻蹭过他的面颊。
因为这句话冒犯了男人?也对,有点地位的男人是不会接受这种侮辱的吧。就算如此猜测,冯无盐仍从其中察觉了这个璧人尊贵到恐怕是她无法触及的。
她身上干爽舒适到……有人替她擦拭过?冯无盐极力保持镇定,苍白的脸色还是泄露出她此时起伏不定的情绪。
出现在门口的,是那个美貌少年。
男人在说什么其实她听得不是很清楚,但男人的声音让她心头不住翻腾,如火在烤。真的太奇怪了,明明心里很冷静,身体却是想要揉进他的体内,想要呑噬这个男人。
他还来不及做下一步,就被压制在地。
喜子心一跳,知道出问题了,但哪里有问题他却是真不知情。他低着头起身,领着男人转进另一间船房。
冯无盐上下看他一眼,看不出他哪里有病……但这种事老实说也与她无关。于是,她很干脆地喝尽满满一盅的苦药汁,没有什么击掌为盟。真要毁约,地位不对等,她能说什么。何况她也完全不想要这男人的孩子。
冯无盐自进入雕版之后,对晋城慕名已久,她心动了一下,而后趁着自己还没后悔前,回去端过药盅:又瞥见柜上发亮的木头,一转过身,就见男人跟了上来……她退了一步,问道:“那块木头哪来的?”
猛地,她推倒他,翻坐在他身上。
喜子心头一怒,只觉得颜面尽失。这要传出去了,不就是丢陛下的脸?他一脚拐了过去,本想让她失去重心,岂知她十分灵巧地避了开。
喜子有点傻眼,回过神又道:“陛下,看来这怨不得我们了。肯定是花舫的女人误以为那位姑娘是同行,才会拿花舫的衣裳给她换去,也就难怪陛下身上会有催情香味了。这圈子绕得这么大,还能让她绕到陛下床上,这就是她三生修来的福,谁都拦不住的。再说,陛下,这种催情香味只是助兴,还不至于烧得理智全无,她若要拒绝,早就……”
难怪璧人刚人中原时,”是习惯一夫一妻,直到后来被同化了,一夫一妻多妾也开始有了。原来不是被同化,而是晋女都承受不了吧。
“等……等等,姑娘……有话好说……”
“这正是奴婢所求!”
紧跟着,完全没见过的房间让她吃了一惊,脑中片段回忆瞬间涌出,令她面色大变,猛地坐了起来。
“那,陛下,这少女呢?也……留在船上?”他非常谨慎地询问着。他是倾向留下。
男人几乎没有防备,似乎没有想到一个娇小的女人有力气推倒他,甚至因此而有些怔然。
喜子正要领命,突然间男人又补上一句:“在那之前,先问她想不想留下。若留下,等将来下了船,可以给她一处大宅。”
男人几乎没有防备,似乎没有想到一个娇小的女人有力气推倒他,甚至因此而有些怔然。
喜子屈着身连连退后好几步。那样的香味……他没胆闻太多。他解释道:“陛下,这不干奴婢的事。是那些花舫女人平常衣上都会薰上这种香气助兴……”
“爷?!”
“她是妓子?”
冯无盐与门口的美貌少年对上眼,对方刹那间满面惊愕,随即她听见那少年神魂不太定地说“必定要喝进去”什么的……然后门就关上了。
喜子脸色一变。“奴婢不敢……”
“真是只有助兴,京师都是如此。奴婢也不会让奇怪的东西近陛下的身。先前为了让陛下相信这姑娘是花舫的人,奴婢把花舫的姑娘都叫上来,她身上的衣服就是她们帮换上的。可人还没送进陛下房里,就听见房里已经……想是有妓子见了陛下,生起主意,悄悄进去……”给陛下看上了。
男人身上的衣裳不是昨晚的,也略微凌乱,显然是匆匆换上就出来。喜子还闻得到男人身上交欢后的浅浅气味以及催情香味,原来不是睡了一晚上,而是……吗?他下意识地往门里头看去,男人却是顺手掩上门。
冯无盐盯着那扇关得妥善的门,嘴角泛起讽刺的笑。这药想逼她喝,是嫌她不够格怀那个璧人的孩子她当然知道,不过怎么就没人想她愿不愿意生呢?她不想。
钟怜朝她笑了笑,转身去开门,接过药盅。
燕奔老实答道:“以往我出手相救,都是一人单打独斗,事主躲在一旁就够了。这位姑娘并没有躲在一旁……不需要我出手也行。”
一整晚,喜子三不五时下来看一眼,直到此时,房门忽地被打开,他眼底一喜,正要进去服侍,男人自里头走出来,逼得喜子连连退后。
“因为排行十二。”
“……龙天运?”
冯无盐睡了一场好觉。当她转醒时,感到精神十分好,身体却是前所未有的酸痛,甚至略带陌生的不适。
喜子跪伏在地。“奴婢不敢。前朝皇族看上民间女的事屡见不鲜,就连金璧的帝王出游有了露水姻缘,喜欢久些就带回宫给个名分也常见。对她们来说,即使与帝王只有一|夜|情缘,也够她们感恩戴德了。”喜子看着对他而言犹如天神般的陛下,犹豫片刻,终于一吐畅快:“陛下自登基后即战战兢兢,承受所有不正统的流言,大刀阔斧做了许多事:他们不肯了解,奴婢却是明白的。明明有些朝政能在经年累月里去推动而不惹官怨,陛下却是分秒必争,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。尤其这一年,陛下似乎被某件事所困扰,虽然几乎没有人察觉,可奴婢跟在陛下身边多年,又怎会没有留意到?如今陛下能够趁着宫中筹备采选,出游一趟放松,奴婢心里只有喜悦。奴婢说句心中话,只要陛下高兴,就算天下人把命奉上都是他们该做的,何况不过是一个姑娘而已。这对她,只会是喜事。”
喜子这下明白了。看来陛下昨晚甚是满意,才会开这个口,只是“陛下,她本是青楼妓子,侍候好人原就是她该做的,陛下不必如此顾及她的想法。”
……受了伤,身体会发热?好像是。
“陛下息怒。”
他问她:“为什么叫十二?”语气疑惑之意毕露。
男人看着他,一时表情复杂。
钟怜沉默半晌后,说道:“奴婢去问问看。”语毕,她恭敬地退出这间小房间。
男人的视线落在她借来的衣裳上,突然间举步来到她面前,俯下头在她颈间闻了闻。
燕奔下了甲板,正好看见这一幕,迅速上前,跪在喜子身旁。
喜子一脸茫然。
木头旁是一面水银透明镜子,能够将人照清楚。她有幸看过一次,大多是权贵收藏,这璧人的财力真不可小觑。她微微侧过身,让镜子里的一角正好映入自己。
喜子瞠目结舌。之前他有多质疑她的拖拖拉拉,现在就有多傻眼她的爽快,他差点以为这是两个不同的女男人随口道:“姑娘何姓?”他正想着回头便让喜子送人下船吧……
“你好大的胆子,竟敢瞒朕。要不要朕的位置也让你坐坐看?”男人神色冷淡地盯着他。
“只是助兴?”他想着昨夜她火热的反应,这里头有多少出自她的意愿?这好像不重要,重要的是,他非常满意。
男人深褐色的眼瞳带点嘲意。他道:“尚无。”
她还没有受过这么大面积的伤,摔上一跤时其实会撞上的是手掌,在那一刹间她是真在想是不是手指伤到,就可以避开之后的纷扰:最后,终究还是转了念,护住双手,以胳膊撞地。
“奴婢钟怜。姑娘睡了许久,口渴了吧,喝口水,喝完了……”她话还没有说完,就听见外头有人轻敲着。
“钟怜,药来了。”那声音低而细。
男人走到门口,忽地又道:“去把钟怜带上船。”
她又想起,昨日十六还提到璧人在这方面的勇猛……坦白说,是有点难受,她该庆幸记忆没有那么全?
燕奔一震,有点傻眼,同时脸上浮现了尴尬。
她不受控制地颤栗了下。
“侍候我?我何德何能。要是有意娶我,也不会给这药了,是不?你主子成亲了没?”
男人闻言,转过头,目光播播扫过沉睡中少女如牛奶色的诱人肌肤,再看向喜子,似笑非笑道:“你到底跟朕结了多大的仇,非得要让朕成为强抢民女的惯犯么?”
燕奔瞟着他。
冯无盐看着她。
光听语气,没有任何怒气迹象,但天子之怒从来不会显露在外,这点,在皇帝周遭的人早成精了。喜子被踢中胸口,很痛,却不致残致死,这就是陛下给他的惩罚,他暗松了口气。
男人的表情微微古怪,随即隐去。他忽然在想,或许留下这个女人,已经丧失了他的本意。她柔软又具籾性的身子出乎意料地让人着魔,甚至可以说是床上的瑰宝,但若没有昨晚那样如野火烧不尽的疯狂热情,他一个人折腾也是无趣。
她循声看去,一名女子倒了一碗水送到她面前。这女子高姚而身瘦,眼眉略深,嘴角微宽,却是好看,是璧人混血?
喜子语气带点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不以为然。“我家主子绝非强取豪夺之辈,这艘船是我家主子的,现在是你出现在这艘船上,而非我们出现在你家中。事已至此,船也已经出航,我瞧就这么办,这半年你就留在船上,它日回京良田宅院自会过到你名下,当是这场无心之过的弥补。”
这一次,冯无盐没有回答,只是看着他。
这是她遇过最好笑的事:不,不能笑,大侠是好心,只是她并不需要。她一个人就能应付那些衣冠禽兽了,大侠来了只是拖累她,让她摔了一跤,蹭掉了胳膊一片皮,他的长刀也把她的衣裙划破了。
燕奔正要无异议去执行,回一声“是”时,喜子的脑袋已经转了几回,忍不住问道:“陛下,照旧吗?”
男人转向燕奔。“让个人守在门前,别惊到里头人。”语毕,低目盯着喜子,“人在哪?”
燕奔没有跟上,他先叫人下来守住原先的房门口,吩咐道:“里头的人要醒了想出来,再打晕她。”说完才跟着过去。
她拉过被角,一覆住木头,房里就暗上许多。也不知道这木头是从天涯海角的哪弄来……一想到那璧人,她又低头看自己穿妥的底衣,拉开领子,肌肤上有着红印子……那璧人的力道不小,还是每个男人都是如此?
“爷?”
“……陛下?”
主动点有什么不可以呢?有欲望又有什么不对呢?一|夜|情缘也是可以的,她想。这男人不知道她是谁,不知道她会雕版,没有任何利益冲突,这具精壮的男体也很适合出现在画上……蓦地,她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——高大男人闻言,抬起略红的俊目,嘴角紧紧绷着,在忍受着什么,而显然他随时都可能失控。
“我喜欢璧人。”她沙哑道。
男人一直没有抬起头,她想是因为不想看到她的脸。
男人闻言,盯着喜子看。
喜子与燕奔立即跪下。“臣(奴婢)不敢!”
“昨晚。”男人只说了两个字就停止,面上抹上微妙的狼狈。他掩嘴咳了一声,散去喉间的粗哑,才说道:“我要你带谁上船,嗯?”
他一进来,抬眼就与女人对上目光,心里微感错愕。这女人没有梨花带雨、一脸委屈,反而用令人不舒服的眼光在打量他。这眼神有点熟悉,似在哪里看过……也许是自己多想了,这种好像在看不入流的眼神,依他现今的地位,谁敢?
美貌少年立即俐落地弹起,退到男人的身后。门口是那个叫钟怜的,当这个璧人在说着“被使用到天明”
男人看向她身上的衣裙。差不多的衣裳,昨晚他才从另一个女人身上撕开:当然,他的衣物尚保全着,不是她没撕,而是她撕不开。
他脸色流露鄙夷,卷了卷袖子,往她走来。在他的想法里,事有缓急先后,先喂了药再说。会无名无分先怀了龙子,那真的只有前朝才有,他绝不会让陛下在这种事上成为金璧第一个皇帝。怎么这么难搞定?他预想这个晋女会哭哭啼啼、半推半就,但他们也不会亏待她,良田宅院都挪出最好的,最多回京后再请人多多关照,他相信就算她因此失去与人结白首的机会,一世安定富裕的生活定会远胜过其他妇人:像他,不也是不会成亲吗?没什么大不了的吧……
“是的,龙天运。”
灭谁的?还是左拥右抱?他虽是个太监,却多少知道男人的心理。陛下是看过那美貌少女才指要人的,换句话说昨晚进入陛下房里的姑娘应也是拥有差不多的美貌,要一块留下是有可能的……可恨燕奔目不转睛,一点眼神也没给他。
她是受过伤,但仅止于小伤,像胳膊这样被蹭去一片皮还是头一次,这样的伤势会刺|激|情欲吗?不然怎么解释她突如其来一波波涌上来的陌生热潮?现在,她心里好像有一团大火,如同那夜市的爆灯,一爆即迅速烧得灯骨无存……她想要碰触人,也想被人狠狠碰着,这真奇怪。
冯无盐抿了抿嘴,终于勉强施个礼。“昨晚,一个巴掌拍不响,公子武力应该远胜过我,要与我保持距离是可以的。”
“爷!”跪着的三人皆是面露惊色,却没有人敢主动站起来。
晋城在京师的上头靠海,如果说京师是繁华之城的话,晋城就是文艺之城?里头的文化多属大晋朝时期持续发展下来的,这点历代金璧皇帝展现了他们极大的宽度,当然也有人私下说那是璧族文化较单一之故,但不可否认至今两族文化一直存在并且蓬勃发展着,而其中住在晋城的雕版大家是天下闻名,许多图皆是由晋城的雕版师共制而成。
喜子一听男人语气,就知道这事已过去了。他正一头雾水陛下言下之意,忽瞥见陛下袖摆里的臂上有着干涸的血迹。
冯无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“不好意思,我一向认为先下手为强。你都要强灌我药了,我不趁你不留意时先下手,难道真要等你灌我药再抵抗?况且,这也不算无故,你都听不懂人话了,是不是要醒醒脑?”
她的内心感到模糊的不妥以及迷惑,但很快地就被自己的欲望冲刷掉。
男人摸了摸指上的玉扳指,看着少女艳绝的容色,头也不回问道:“所以,你只会来这招?在她们身上放催情的玩意?朕需要至此?”
“……冯无盐?十二?”他轻轻念着。
光是一碗温水,她大概可以猜出那个璧人的身分并不差,至少,够富裕:人要富裕后才有机会想到修正自己的生活方式。再看看钟怜举止间带的文雅气质,不难想像那个璧人的家底可能混着几分晋人世家,毕竟像玛家这种只贪富,其它都贪不了的,是万万不可能培养出这种婢子来的。
男人一时无语。半天,才骂道:“滚。先去把你的眼力练好,连个人都不会认么?”
“哦?它日朕走了,也带你陪葬?”
她的嘴角泄露出苦涩,而后迅速消失。
“你怎能对我家主子用如此粗鄙的话!”他激动得要反弹,忽地瞥见锦衣一角落在女人的身侧。这衣摆他眼熟,早上陛下才穿着的。他心一跳,循衣摆往上看去,正是陛下站在他们身旁。
野兽。自己此时此刻真像是野兽,只剩无从抗拒的本能,只想得到某种的满足人,无法控制欲望,她混乱地想着,这或许就是前朝与金璧的男人三妻四妾的原因。那女人呢?为什么能克制从一而终?怎么克制的?
她的记忆好像出现断层了。她只记得被大侠带来到楼船,有姑娘帮她换衣后,她就有点头晕……受了伤会晕?好像是。
男人出其不意地爆出大笑。
她泛红、带着水气的眸子瞥见他不小心用力压到她胳膊的伤布:他没有在意,而她也感觉不到疼痛。
“陛下,您是天下君王,说谁是妓子,谁就得是:要谁,谁就得来。所以奴婢雇了那花舫上的所有艺妓来歌舞,让她混在其中,陛下便不觉得有异。”燕奔转头看他。
揪着他衣领,压住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,冯无盐叹口气,道:“我就不懂,为什么大部分的人都喜欢自说自话,听不进他人的话呢?”语气一顿,带点讥讽:“你家主人要弥补我,我也要弥补他啊。他也非奇货可居之辈,不过,好歹被我用了一晚,使用了就该付钱,你听懂了没?”
久了,对自己的美丑好像也无感了,就是耳边直有人嫌着。五官就是那个样,十六是美,可是,再美的人不也要吃喝拉撒睡吗?
冯无盐仍带点怔忡,怔忡间又与男人目光交错。她毕竟不如男人深沉,男人在她的面上竟看见复杂的情绪——昨晚她的渴望、她的欲望都不是出自于真实,甚至,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满足或者其它,都是放大过的。
冯无盐看她一眼,面无表情道:“他是你主子还是你的男人?”
“尚未。”钟怜补充道:“我家主子身分尊贵,便是要成亲,也会是门当户对或者“或者有足够的美貌可以吹嘘?”她接道,见钟怜一脸惊讶,她嘴角微撇,尽量和气道:“我不是讽刺。吹嘘没有什么不好,人总是要有一两件事情可以挂上嘴皮子一辈子的。”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,掩嘴咳了咳,在钟怜持续的吃惊中接过药盅。
他不动声色又扫过她面上一回。她的表情严肃,嘴角紧绷,眼眉冷静而无媚,不是一个会主动放纵的情趣人……男人心里颇为遗憾,同时让她下船的意愿更坚定了。
冯无盐防备地看着他。“正是我。”
喜子太久没有跟人动手,可以说虽然侍候着陛下,但费心不费力,身子早就被养得娇贵。他被打倒在地,难以置信,撝着肚子,咬牙切齿:“你这恶女,竟敢无故殴打人……”
“公子尊贵之名,万不能借。”喜子说道。
冯无盐嘴角弯了弯。“真巧呢,我也正想见你家主子,看看是要如何赔偿——”
喜子脸一亮。“陛下百年后,务必让喜子在殉葬名单上。”
这一次,男人没有说话。
她眼前一阵恍惚,让她又短暂地失去记忆。等到她回神后,她发现两人已在床上纠缠,男人将她压在床上,他的衣衫已经褪去。她几次有知觉时,男人都没有抬起头与她对视过。
钟怜仍然柔声道:“姑娘,这药喝了对你也有好处,还是喝了吧。”